一年前,有幸看到台湾晓芳窑的两件壶具,端详它的做工时脑海闪过一瞬念头,蔡晓芳老先生的老师是谁。
以前听过一个笑话:爱因斯坦那么厉害,那您知道他的老师是谁吗。
这里指的老师并不仅仅指授业传道解惑的恩师,站上三尺讲台的职业教师。但在我的世界里,“老师”这个词是美丽的,有温度的。在思想的海洋里,我独自潜游,时刻有溺水的危险,他给我指明一座岛屿,让焦虑的心灵得以靠岸歇息。即使岸永远是暂时的,休息过后就要启程。但我因了这片刻的安慰有了前进的希翼。
翻开两年前的日记,大部分都关于您的课堂的点滴见闻。比如您在5月8日那天提到,精彩的片段一定要背起来:“得意不可忘言”,因为“言”是表达的工具。只有娴熟运用语言,才能超凡脱俗地创造出能启发人沉重思考的文字。5月15日您重新讲解了苏轼的《浣溪沙·游蕲水清泉寺》,讲解重点是“伏与应”。开头一句“溪水西流”是伏笔,结合地理课上学到的中国西高东低的地势,为何此溪反其道而流?再以苏轼角度发自肺腑:人生是否能如蕲水西流一样再返少年?从空间纵横上看,眼光顺着溪水往下衍伸直至山脚的风景,再突然回神起应开头的伏笔,不仅文章显得生动,精神上也神采奕奕起来。6月5日,您说人要有自己内在的精神世界,即“内在气度”。性,水也;心,流也;情,波也。《关尹子》与《道德经》相像,简短里有大精髓。您说,既能让柔情淌洋在血液里,又能够收放自如,现实与浪漫交织,统一好理性与感性的人生,就不会痛苦,这才是丰富的人生。酸味不是生活主味,酸甜苦辣五味陈杂,回头品味时最美。
您常常说这道那,引经据典拾人牙慧信手拈来,让您去教小孩子吧,实在太浪费,或许您教出满树桃李,他们开花结果,再去传播您的教育之道,应该能受惠更广。可是我还是会在脑海里想象您带小孩子的画面,羡慕的是投胎做您孙孩的精灵,耳濡目染,他以后并定是娉婷袅娜,气度不凡。您说老了去扫扫马路也快乐,我觉得还不如去陪小孩,讲个夸父追日、刑天舞戚,不听话的讲个聊斋志异吓吓他们。文字之美,伴着您温柔的嗓音回荡在他们小时候,想想都觉得美妙。
寒假去了趟北国,清晨漫步到湖边,我独自伫立看一片枯木包围的冰封,不知过了多久,天上飘下白白冰花,喧嚣声停在十步开外的尘世里,张岱的《湖心亭看雪》浮上心头:“大雪三日,湖中人鸟声俱绝。余挐一小舟,拥毳衣炉火,独往湖心亭看雪。雾凇沆砀,天与云与山与水,上下一白。湖上影子,惟长堤一痕、湖心亭一点、与余舟一芥、舟中人两三粒而已。”突然心清如明镜,只剩一片冰封,而我是一白点。世间只剩长堤一横,镜像一片,垂髫之年滚瓜烂熟的诗篇,直至碧玉年华我才真正懂得,且这样的奇异美丽的感觉,仅在您讲课时有过。
在绿荫校道上见到您时,我跟同学们刚下了课,昏昏沉沉地走着,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,令我们眼前一亮,原来您又回到南国执教了。那瞬间喜出望外,想起山本文绪说过一句箴言,“那些失去的人,终将以您希望的样子回来。”以前总是信奉对待喜爱的事物不必太直白,对待敬爱的人总是云淡风轻,沉默着注视,直到青苔长到我的唇上湮没了您的名字,直到以为此生再也无缘这样一份美丽的师恩,那些感谢的字句如同一晚睡莲,热烈盛开静默凋谢,消逝在行云水榭的湖底。
悔不当初。桃李不言,下自成蹊,身为学子,应当念恩,饮水思源,程门映雪,方对得起播种开源的恩师们。今我以此文谓之,“口虽未言心铭谢,无言有情兮胜有言”,只盼此意,君能明了。
愿您桃李满南国,愿您人生如梦所愿,感谢此生有幸能遇见您这样美丽的人。
(作者:12级新闻采编班 黄沐瑶)